第3章
荣兴安被他说得脸色发白,眼见自己这一众人的气势被他几句话就压下
去,心里又气又恨,梗着脖子吼:“你这是在威胁我们?”
“威胁?”男子眼角一挑,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,起先眼里的寒意退去,此刻只剩下好笑了,“这你就觉得是威胁了?”
他手指扣了下额角,做出沉思的表情:“我想想,你是去年出的车祸吧?是在二环高架那里?因为你受伤严重,交警判的对方全责……”
男子的语气并不如之前森寒,似乎在温和地跟他随口聊天,荣兴安却在他这温和的嗓音中惨白了脸色,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道:“当时你被送到医院抢救,医院现在应该还存有你的血液检测档案吧?要是对方知道你当时酒精含量……”
“你住嘴!”荣兴安暴怒出声,在男子似笑非笑的神色中狠狠瞪了阿静一眼,拽着身边浑身发抖的老妇人仓皇地离开了。
酒店门口终于恢复安静,阿静正想跟方才解围的女孩道谢,回头去找时发现她已经走到酒店电梯口,赶忙小跑两步追上去。
“小姐,等一下。”女孩听见喊声,回过身来,阿静眼眶有些红,声音却恳切:“小姐,刚才真的很谢谢你!要不是你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”
女孩不易察觉地后退两步,轻声道:“没关系!”她抿了抿唇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,“你丈夫……”
刚说了三个字,身材修长的男子已经朝她们走来,帅气俊逸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,有些玩味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与她对上。女孩一愣,身后电梯叮一声响,她低头说了句“再见”,飞快钻进了电梯。
阿静“哎”了一声,回头问:“你们认识?”
男人看着合上的电梯门摇头,女人暗自叹了声气,又有些急切: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?荣兴安是酒驾?那我们可以去揭发……”
话没说完,男人笑着摇了下头打断她:“以防他再骚扰你,这个把柄还是捏着比较好。”
林深上了电梯,心有余悸地按下连棠酒店的14楼。
连棠酒店隶属于宋氏集团,宋氏集团以旅馆起家,历三代经营,至今已发展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豪华连锁酒店。槐安市作为宋家的大本营,市内三座连棠酒店都修得高耸入云,是槐安的标志性建筑。
前不久连棠酒店翻修,派人去画廊选画用以装裱,多少人翘首以盼希望能
得到青睐,怎么也没想到最后“中标”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。
连林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她的画大多是没有故事和人物的,曾有人形容她的作品像打翻了颜料盘,胡来一气,画风非一般人能理解,能混进画廊展览,还是靠好友孟时雨找朋友托了关系。
也不知道这次连棠酒店派去选画的人,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神经。
林深到达14楼时,早上找人送来的画已经被抬上来,就放在走廊入口。画用长方形的箱子装着,平平整整躺在里面,以免折出痕迹。箱子旁站了个戴金边眼镜的助理,正小心翼翼地将画取出来平铺在地上,准备重新裱框挂上墙。
看见林深过来,助理推了推眼镜朝她笑道:“林小姐你来了。”他侧开身子,让出身后穿白衬衣的男子,向林深介绍,“这是我们宋总,就是他选中林小姐的作品的。”
林深看向助理口中的宋总,意外年轻的一张脸,棱角分明。他也朝林深看过来,接过助理搭在手臂上
的西装外套,眉峰很冷,朝林深伸手:“宋潇寒。”
他的手指很白,指骨修长,露出手腕上的暗金手表,大气又简约。林深身体绷得笔直,抿着下唇,好半天才伸手在宋潇寒的指腹碰了碰,随即飞快收回:“你好,我是林深。”
宋潇寒轻点头,目光从画上扫过:“画,”顿了顿,“不错。”林深低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宋潇寒打量了一会儿地上的画作,俯身拿起两幅在墙上比了比。林深抬
眼看了一圈,觉得自己这几十幅色彩鲜艳的画,跟连棠酒店清冷的风格半点都不搭。
宋潇寒脸上一派高冷,看不出喜怒,林深心里正七上八下呢,却见宋潇寒点头示意助理,助理赶紧走到她面前:“林小姐,宋总很满意你的画,不知你对这些画的装裱有什么建议吗?”
林深有些惊讶。这个人,居然真的喜欢她的画?她抿了抿唇,斟酌道:
“我觉得……这两幅挂在客房比较合适,这边这几幅,比较适合走廊。”助理抬头看向宋潇寒,宋潇寒目光微垂:“好。”得到他的肯定,林深紧张的神情终于有所放松:“但是这边走廊的底色和
画的主色调不搭,或许可以将墙漆换成灰蓝色,让走廊看起来更为大气。”宋潇寒面色不变:“换。”
林深贴墙而站,手指背在身后,终于说完最后一句:“刚才上来的时候我
看了大堂的风格,这里暂时没有适合的,我可以回去之后重新创作。”
宋潇寒扣上西装的第二颗纽扣:“行。”他利落的办事风格,和他说话的口吻很是符合,这也让林深轻松不少。从电梯下来时,林深看看手机,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,就这么一会儿时
间,太阳热辣的光芒已经将整座城市覆盖。她没带伞,手指搭在眉骨上刚走了
几步,戴金边眼镜的助理追出来,手上拿着一把黑胶伞。“林小姐,太阳太大了,这附近不好打车,你撑着点伞。”林深有些惊讶,浓密的眼睫毛轻轻眨了眨,低声道谢。助理笑笑:“都是宋总的意思。”
林深到家之后给好朋友孟时雨打电话,手机那边传来关机的提示音。作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,孟时雨在给病人做诊疗时都会关机。她放下电话没再重拨,扎起头发去了画室。
早上计算了一下,连棠酒店三十多层楼,每条走廊每间房需要用到挂画的地方共有百处,现在算下来,还差几十幅,她需要赶工,林深走进房间内的画室。
因为担心颜料融化,画室的温度比客厅更低。林深走向画架时,脚步顿了一下,转头看向墙角盖着画布的架子。半晌,她朝画架走去。画布已积尘,掀开一角,露出半幅人物彩画。林深
向来是不画人物的,这幅人物画却的的确确是她的风格。画上的男人眉峰俊朗,薄唇微挑,一手搁在椅背上,一手捧一杯咖啡。背景是公园,树影斑驳,不及他眼底光芒。但画没画完,笔触只到手臂
处,像戛然而止的默片。画上的男人正是今早在连棠酒店门口遇到的阿静的“老公”。林深其实很早以前就见过他,在那座公园写生时,目光无意间看到长椅上
悠闲而坐的男子,生平第一次,萌生了画人物的想法。于是翻了画纸下一页,对着他描摹。可画到一半,有个姑娘走近,接过他
手中的咖啡,亲密地挽着手牵走了他。那个姑娘不是阿静。如今,画纸上的男人无声含笑,跟今早见的也无二样。林深看了半天,叹
了声气,将画布盖下来,转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