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孟时雨神色不变,背脊却渐渐挺直,良久,突然笑了一下:“不然呢?靠你这样的男人?”她偏着头,眉眼间都是倨傲,“你凭什么来让我依靠?”

越敏学脸色一变,她后退两步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:“我要的男人,不求多出色,起码不会在被拒之后恼羞成怒。”她挑着眼角瞟了越敏学一眼,“反正越先生这样的,是达不到标准了。”

“你!”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唇角:“还有,我和我的病人之间的事情,轮不到外

人来插嘴,治不治得好,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。”越敏学一张脸涨成猪肝色,她放下酒杯,抬头冲他一笑,转身扬长而去。一出酒店,热浪扑面而来,连夜空的月亮都被熏出几分朦胧,她喝了酒没

法开车,叫了代驾之后打电话给助理。“把顾倾淮所有的诊疗记录全部整理出来,包括我接手他之前在其他诊所

能找到的资料全部找出来。”助理不解:“顾先生不是已经和我们终止合同了吗?”“让你找就找。”助理赶忙应了。代驾很快过来,她报了林深家的地址,坐在后排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

知道她在酒会上会喝酒,林深早早就煮好了南瓜汤,凉得温温的,入口有淡淡香甜,很快冲散了酒气。

电视调到近来流行的综艺节目上,男女明星正在泥地里打滚,孟时雨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,突然笑着道:“明星都这么拼呢,我们付出的这点算什么?”

林深端着杯牛奶走到她身边坐下:“孟孟,你心情不好吗?”孟时雨撑着身子坐起来,盘着腿,一只手支着额头,想了想,问她:“你小时候想过长大了做什么吗?”

林深摇摇头,孟时雨自顾自说起来:“我小时候,就想当一个心理医生。”孟时雨很少提起她的过去,大抵是喝了酒,连话也多起来,“我爸是个修车匠,经常在废品回收处捡一些别人不要的书用来垫工具,那时候家里买不起童话书,我就把这些书翻出来看,才上小学吧,看的第一本书就是《人类行为学》。”

她笑起来:“根本看不懂,坐在小板凳上,闻着机油味,磕磕巴巴读那些文字,我爸捡回来的那一批书,应该是哪个心理学教授扔的,全是什么《心理

研究学》《人类心理行为分析》,大家都带课外书去学校,我家买不起,只有把这些书带去,读着读着,居然就喜欢上了。”研究心理行为,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啊,在别人还只会撒娇哭闹的年纪,她却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。

“看得出对方有没有说谎,班上谁又暗恋上了谁,男生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。”她顿了一下,咯咯笑起来,“你知道吗,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上帝一样……”

好半天,她收了笑,拿起遥控器换了频道:“那时候我就发誓,一定要站

在心理学领域的最顶端。”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完——俯瞰众生。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,神色倦倦的:“深深,我第一次见你,是十年

前吧?”林深不轻不重“嗯”了一声。“我记得那天很热,月色却特别好,你就在学校后的杨柳河那儿,又瘦又

小的一团,第一眼看过去,我都没发现你。”“还好第二眼发现了,把你从河边拽了回来。你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傻

呢,跳河自杀多难受啊。”林深低声打断她:“孟孟,你喝多了。”“是,我今晚是喝得有点多。”她咯咯笑起来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,“我

知道我不该说这些,可是深深,你知道有时候我有多羡慕你的声音吗?什么也不用做,只是张张嘴,出出声,就可以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安抚下来,大家都愿意听你说话,都想对着你掏心窝,可是我呢?作为有专业知识的心理医生,不管花多少精力和时间,都不一定能获得他们的信任……”

“孟孟!”她突然拔

高音调,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你醉了。”孟时雨抬头,目光相对,看清那双漆黑眸子里压抑的痛苦,片刻后,苦笑

一下:“我醉了。”林深站起身来:“我去给你铺床,今晚就在这儿睡吧。”她坐直身子,长长叹出一口气:“嗯,睡之前给我读篇文章吧?听听你的

声音,我就没那么难受了。”

林深点点头,起身去书房拿了舒婷的诗集。孟时雨渐渐入睡,林深正轻手轻脚起身,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。她身子一抖,孟时雨也在这振动声中睁开眼,看了看林深的神色,伸手拿过手机。

“泽水”二字正微微闪烁,孟时雨滑开电话。

那头声音兴奋:“是林深吗?我是你大伯啊。”

孟时雨冷冷开口:“林深从父母过世后就是孤身一人,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伯,再打电话过来我报警告你骚扰!”她挂了电话,扭头冲林深笑笑:“没事了,别担心了。”

第二天孟时雨吃过早饭才离开,到诊所时助理已经将她要的顾倾淮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,放在她的办公桌上。她一边翻看一边给顾倾淮打电话:“顾先生,今天有空吗?我想最后再给

你做一次诊疗。”那头很无奈:“你还真是锲而不舍。”“没办法,我这个人比较敬业,见不得我的病人忍受折磨。”顾倾淮沉默了一小会儿,就在她以为他会答应时,却听他意味深长地笑了

一声:“孟医生能保证这最后一次诊疗对我有用吗?”“顾先生……”“我不喜欢花时间去做一件不确定的事,你想要最后一次诊疗机会,我可

以给你,但希望是在你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。”孟时雨紧紧握着手机,半晌,低声道:“打扰了。”电话挂断,她像没力气似的坐回沙发上,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堆资料,良

久,她再次拿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电话。“老同学,在干吗呢?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,她笑起来,“哪能呢,没事就不能问候你一下吗?不过倒被你说中了,的确有件事麻烦你这个私家侦探。”“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个人。”

入夏之后高温不退的槐安,在七月末终于迎来今夏第一场降温雨。大雨连着下了三天,浇冷滚烫的城市,雨停之后天高气爽,躲在房子里吹空调的人民群众终于舍得出来走走了。

为了赶完连棠那批画,画室里的颜料耗费得差不多了,林深也趁着这天气出门采购。穿过人行天桥时,目光扫过桥下川流不息的马路,愣了一下。马路中间蹲了一只黑色的小猫,在飞驰而过的车流间来来回回无路可退。林深迟疑了半分钟,转身下了天桥。这里是上环海公路的路线,车流量一向密集,所以政府才会修天桥来减少交通堵塞。马路上没有设斑马线,林深瞅准时机飞快穿过,踏上中间的绿化带。黑猫就在绿化带的另一边,因为视觉盲点车子的速度并没有减缓,只是看

着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,都下意识刹车转道,有些脾气不好的直接摇下车窗破口大骂,林深置若罔闻,目光紧紧盯着那只黑猫,趁着车流量减少时冲到它身边一把将它抱了起来。

黑猫受到惊吓,挣扎间爪子在她手臂抓了道伤口。林深顾不上疼,因为前面绿灯亮了,车流又开始动起来,她快步走上绿化带,等待下一个红灯。片刻,一辆黑色宾利在她身边停下,林深有些警觉地后退两步,车窗摇下来,驾驶位的宋潇寒眉眼淡淡:“上车。”后方被堵住的车子正不耐地鸣笛,林深赶紧抱着黑猫钻进车里。这样凉爽的天气,车内仍开着空调,林深坐在后面有些尴尬:“宋总,你怎么在这儿?”因坐在驾驶位后座,并不能看清宋潇寒的表情,只是听他沉声问:“受伤了吗?”她赶紧埋头检查怀里的猫:“前爪和尾巴都有伤口,爪子上的伤要严重

一些。”宋潇寒顿了顿,好笑似的:“我问你。”